牛蒡的名字有些古怪。识者知是植物,不识者还以为是从牛身上得来。牛蒡花也古怪得很,看花形像圆溜溜的果,果球顶端却蹿出一条条细细的、淡紫色的线,如同一座座小小的喷泉。干活的农民都躲着它,因为它的花苞上有针刺。生活在一个不被打扰的地方,牛蒡无忧亦无惧,专心致志壮大它的根系。
牛蒡的茎和叶憋足了劲儿,把花托举到高处,让花儿无遮无掩地沐浴阳光。一位农民拿一把铁铲,铲松牛蒡四围的土,然后弯下腰,一双大手握上去,牛蒡在他手里就像深水中的莲藕一样慢慢浮现。待他一脸憨笑地把牛蒡举起来,在阳光下晃了晃,我们不禁惊讶于他手腕力度的控制精妙,也惊异于牛蒡深深扎入土中的毅力。拔出的牛蒡表皮淡褐色,又长又直,外形酷似山药,但比山药硬气了许多。
这就是老家山东安丘的安丘牛蒡。它形状笔直,粗细均匀,持其一端,尾端可像牛尾一样轻轻摆动。这样的牛蒡口感紧致而又鲜嫩。牛蒡做菜,最简单不过。牛蒡炒肉,牛蒡切丝,细细长长的,一箸入口,爽脆鲜美。切块,可炖鸡,牛蒡块软而不酥,嚼之有趣。
安丘牛蒡质地硬朗,用来制牛蒡茶乃是上选。但用刚出土的新鲜牛蒡制茶,是断断不可的。它们如同初出茅庐的小青年,有一股青涩味儿。霜露既降,木叶回归泥土,而牛蒡始见天日,旋即又被送入冷藏车间,在数个月的孤寂时光里,不动声色地悄然完成体内营养物质的转化。
牛蒡制茶以中段为最佳。经过储藏的牛蒡,去掉首尾两端,用清水浸泡,再以刀背刮除牛蒡表皮,切片,置于阳光下晾晒。晒制牛蒡茶时,时令已届惊蛰,地气上升,万物苏醒。太阳温热的手和春风温柔的手不知疲倦地轻抚着牛蒡片,空气中飘荡着一缕缕的草木香。
牛蒡茶中,我对牛蒡金花茶青睐有加。那是晒干的牛蒡与金花的一次邂逅。金花貌似邻家女孩的名字,实则为一种真菌,制茶人喜欢称这种显微镜下色泽金黄的真菌为金花。在恒温室,质朴的牛蒡完成了它的华丽转身,与金花的融合让它的风味与营养再次升华。
当沸水注入,牛蒡又开花了,那是一朵一朵的香花。观其汤,金黄透亮。入口,鲜醇滑润,回甘深远,搅动着味蕾,也搅动着我的乡愁。